李茂没有等到李德裕，却接到了后院起火的密报。
时是元和九年冬，一年中最冷的时候，马和东选在这个时间发动兵变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。大雪封山，道路不通，李茂想回辽东困难重重，忠于他的几个师主力都在幽州，正可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，等大局已定，春暖花开之日，一切都已晚了。
李茂来不及向张弘靖告辞，连夜返回辽东，半路发出指示只让石雄的第三师和直属第五师回兵辽东，其余各部仍旧屯驻幽州。
李茂率亲军先行，一日来到平州，驻守平州的是黄仁凡的第四师，石空劝李茂不要进城绕道而走，李茂晓得他的意思，第四师是马和东的起家部队，故旧甚多，且黄仁凡跟马和东关系莫逆，马和东敢冒险一搏，有没有黄仁凡在背后支持也不得而知，万一黄仁凡变了心，仅凭亲军骑兵这几百号人，如何能保护李茂的安全？
李茂笑道：“若第四师将士都跟着他跑，黄仁凡也同情他，我情愿将辽东拱手相让——人心尽失，我还有何脸面回去？”
李茂不顾石空等人劝阻，执意进了平州城。马和东猝然发动兵变，黄仁凡事先毫不知情，等他得到消息时，马和东的使者已到了平州城，劝他立即反正。
黄仁凡犹豫不决，马和东是他的老伙伴，共事十几年，可谓知根知底，他的遭遇黄仁凡也是同情的，铁州之战，马和东犯了错，被降为训练副使作为惩罚，他黄仁凡是能接受的，毕竟军法如山，儿戏不得，但李茂不该把他降为什么盐铁院的缉拿按察使和税警总队指挥使，这不是侮辱人吗，堂堂的一师统领沦落给税吏当打手，世间哪有这样的事。
但不满归不满，马和东趁李茂不在辽东，公然叛乱，黄仁凡也是不赞同的，李茂是降了他的职，削了他的兵权，甚至侮辱了他，但毕竟没有赶尽杀绝，那个什么盐铁院的缉拿按察和税警总队指挥使官虽不大，油水却不少，还能接触方方面面的人，在此过渡一下，来日东山再起也是大有希望的。
以下犯上从来都是大忌，受不得半点委屈而策动兵变，更为黄仁凡所看不起，他把马和东的使者轰了出去，把军中几个马和东的亲信调整出要害部位，做了一定的防范。
李茂突然进城来，黄仁凡震惊之余，心中又是一喜：李茂肯进城，说明他对自己还是信任的。
黄仁凡击鼓聚将，率众迎出刺史府外，李茂扫了一眼，不见副统领杜善武，便问原因，黄仁凡面皮一红，支支吾吾半晌方道：“有人告发杜副统领与辽东叛军使者私下往来，末将私下做主让他在家反省。”
李茂目光凌厉地扫过众人，说道：“尔等都是统率一方的高级将领，军中讲究令行禁止，赏罚分明，马和东在铁州城下见死不救，做壁上观，被我撤了职，怀恨在心，趁我不在辽东搞出了这场兵变。有野心的是他，与尔等何干？进城前石将军劝我不要进来，说这里马和东的故旧甚多，恐你们加害我，我不相信，我不相信会有人执迷不悟，跟着他跑！你们中的许多人大字不识几个，但‘忠义’两个字是分的清的，岂会效仿马和东做那不忠不义之人？你们肯让我进城，肯来见我就是忠义之人，我完全相信你们。”
又对黄仁凡说：“立即把人放了，让他们来见我。”
杜善武等二十五名将领被黄仁凡软禁在刺史府米粮仓内等候发落，闻听是李茂把他们放了出来，感激流涕。马和东叛乱后，是曾派人来拉他们过去，却都被他们婉言拒绝。铁州之战时，马和东按兵不动，见死不救，他们也是十分不满，对战后李茂处置马和东，他们并没有任何怨言。他们是忠于李茂的，这一点过去是，现在是，将来也是。
而今他们却因曾经做过马和东的部属而被牵连，被黄仁凡不问青红皂白给关了起来，一个个怒火冲天，坐在空荡荡的粮仓里把黄仁凡骂了个狗血喷头，祖上十八代的男女老少一个不漏问候了个遍。
杜善武一行二十六人怒气冲冲而来，见了李茂倍感委屈，一个个泪流满面，李茂一一扶起众人，好言安抚道：“是我李茂牵累了你们，我和马和东过去是老弟兄，现在却成了水火不容，你们是城门失火被殃及的池鱼。池鱼是无辜的，受了委屈，错在我这个失了火的城门。”
众人皆破涕为笑，黄仁凡向众人拱手道歉，杜善武仍旧怒气冲冲，不搭理黄仁凡，李茂道：“心里有气就撒出来，憋久了会憋出毛病的。”
杜善武道：“好，大帅要我撒气，我就撒撒气，我还要撒撒疯，你黄统领是怎么搞的，我杜善武自孤山镇起就追随大帅，提着脑袋跟了十几年，忠心耿耿，何尝有过半点贰心？不错我是马和东的老部下，他对我有提携之恩，但那是小恩小惠，怎敌得大忠大义，要追究起来，你黄统领也曾做过他马和东的副手，你们俩关系莫逆，我是不是该怀疑你也有嫌疑！你这么大的嫌疑，怎不见大帅疑心你？”
黄仁凡当众被责问，面皮通红，却又发作不得，只得讪讪而笑。杜善武出了气，心绪平静下来。李茂道：“黄统领初来辽东时，做过一段时间内卫，做卫士嘛就是要宁可信其有，不可信其无，但有一点点的疑心他们都要用十二万分的小心去应付，小心使得万年船嘛。不瞒你们说，没进城时，石空将军也劝我不要进来，原因就是你杜善武曾是马和东的部属，黄仁凡和马和东关系莫逆，这就是他们做卫士的通病，谨小慎微，看什么都有危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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